玩你自己，活得有趣，活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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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年，已经在监狱里呆了两年的奥斯卡·王尔德写信对自己的同性恋爱人说：

“如果你拒收我的信，我也会一如从前地写，以便让你知道无论沧海桑田，总有我的信在等你阅读。”

写下这封数万言长信的时候，他已经两年没有收到爱人的信了，他绝望、痛苦、懊悔，但他并没有一直沉迷于这些负面的情绪中，渐渐从愤怒和怨恨里解脱出来，并试图拯救爱人“罪恶”的灵魂。

他醒悟了，真正的爱，无论对方如何，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不增不减的。

有人说，这是一封寄自炼狱的万言情书。

但我觉得，这是世间最深情的告白，因为他已经超越了世俗的爱，而进入灵魂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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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认识道格拉斯的时候，王尔德已经是一个享誉世界的大作家，而道格拉斯还是一个学生，在学识上，他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在生活上，王尔德生活奢华，不排斥物质享受，他出入豪华的餐厅，喝高级的红酒，但这些对他，并不是最重要的。作为一个作家，他更喜欢独处，安安静静地写作。

道格拉斯不一样，他的虚荣和错误的金钱观，让他生活糜烂，毫无精神可言。

然而，道格拉斯就像“毒药”，让王尔德欲罢不能，道格拉斯身上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拉扯着王尔德，他虽然尽可能地逃离道格拉斯，可是在道格拉斯的死缠烂打当中又不得不妥协。他对道格拉斯有求必应，然而道格拉斯带给他的，似乎只有痛苦。

最后，王尔德因为道格拉斯锒铛入狱，身败名裂。在监狱里，王尔德写下一封告白长信，并不是为了指责，而是希望看到这封信的道格拉斯能够真正过一种高尚、优雅的生活，从原本那种无知麻木的生活里解脱出来。

他给道格拉斯最后的爱，就是希望道格拉斯能在灵魂的救赎里看到真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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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道格拉斯是什么样的呢？

所有和道格拉斯相处的时间里，王尔德写不了一行文字，一个作家写不了一行字，为什么呢？

因为道格拉斯喜欢物质生活的享受，而王尔德不得不被迫跟在他的身后。

有一次，王尔德为了写作不受干扰，跑到一个旅馆里，但仅仅隔了一个星期，道格拉斯就追来了，他每天在王尔德住的旅馆里，一边抽烟一边和王尔德说话，然后王尔德带他出去吃饭，去皇家咖啡屋或伯克利等高级场所。

午饭后休息一个小时，道格拉斯又出现了，拉着王尔德喝茶，然后换上正装一起吃晚饭，然后一起逛街或参加聚会。

三个月以来，天天如此。

对于为艺术而艺术的王尔德来说，这样的生活，怪诞而可悲。

只有在道格拉斯离开之后，他才能重新拿起自己写作的事业。然而，当他的新作品还没有完成的时候，道格拉斯往往不请自来，王尔德不得不重新回到那种生活当中去。

有时候我会想，当爱一个人让你觉得痛苦，对方不仅没有让你感到生活的乐趣，反而让你原本平静的生活充满苦难，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呢？

可是我渐渐明白，离不开一个人，要么是囿于爱，要么就是囿于生活，爱让你舍不得离开，生活让你不敢离开。

对于王尔德来说，不离开，却绝对不是因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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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记得之前读到毛姆的《面纱》，里面有一句让我深感震惊的话，“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仅仅为了一己之私跟我结婚。我爱你如此之深，这我毫不在意。“

为什么会感到震惊呢？因为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那么为何还要深陷其中？

可是，这就是爱，爱是没有权衡的，在爱里，你不是选择一个对你最好的人，也不是选择一个对你帮助最大的人，爱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就像张爱玲爱胡兰成，就像徐志摩爱陆小曼，就像王尔德对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的兴趣不在读书，也没有优雅的情趣，他只是在肉体的欲望之间流连忘返，他好赌成性，每次输了钱，就找王尔德要。

说白了，王尔德成了道格拉斯生活的提款机。

他家里给他的钱每年只有200多磅，但和王尔德在一起，三个月他能花掉1000多磅。

生活挥霍无度，对金钱又无节制地渴求，没过多久，王尔德就陷入了财政危机当中，反观道格拉斯，不仅没有感恩，反而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有一次道格拉斯染上流感，王尔德天天在医院照顾，结果自己被传染了倒在床上。

那段时间，王尔德躺在床上起不来，你以为道格拉斯好好照顾他了吗？

不，完全没有。

道格拉斯依旧每天吃喝玩乐，每次出现在王尔德的面前，一定是因为没钱了。而王尔德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仆人，甚至连医生订的牛奶他都取不到，他想要看书，让道格拉斯帮他，结果道格拉斯连书店的门都懒得踏入。

没有嘘寒问暖，甚至连最基本的照顾都做不到。

最让王尔德难以忍受的是，他们几乎所有的钱，都是花在与吃喝相关的活动上。

寻欢作乐成了道格拉斯生理上的需要，被这些东西控制的道格拉斯，成了一个“令人不忍卒视、不忍卒听的可怕之物”。

这些事情，在王尔德眼里，都是世间最难以忍受的“丑事”，而他不是为这些事情而生的。

但因为爱，他却在这些丑事里花了大把的时间。

爱是什么呢？大概就是有些事情虽然我不愿意做，但是我愿意为你做一些，但如果你觉得那是我应该做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那不是我应该做的，那是我的爱让我做的。

爱是我的，那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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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最初对王尔德的印象是：一个为艺术而艺术的人。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相比于艺术，我生命中的其他任何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和道格拉斯在一起的时候，整日逛街吃饭，整日不事艺术，而在生活里吃喝玩乐，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灾难。

实际上，对于王尔德来说，这确实是灾难。

可是，更大的灾难是道格拉斯的父亲昆斯伯侯爵将他告上了法庭，理由是“与其他男性发生有伤风化的行为”。

说白了，就是王尔德和道格拉斯的同性恋，这种行为有伤风化。

同性恋行为直到1967年才在英国得到法律的承认，两厢情愿的成年人之间的同性恋关系终于合法化。

但王尔德所在的十九世纪，同性恋是得不到理解的，有些同性恋被处以极刑，道格拉斯的父亲提出控诉，可以说首先就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因此，王尔德一点胜算都没有。

不少朋友都劝他赶紧去国外避一避，但是因为道格拉斯的原因，王尔德最终没有去国外。

那时候，王尔德寄居在一个旅馆里，道格拉斯也和王尔德住在一起，并且不止他一个人，他呼朋唤友将自己的同伴也带去和王尔德住在同一个旅馆，当然，一切费用账单，都写着王尔德的名字，而那时候，王尔德的钱，已经花光了。

道格拉斯他们在旅店里消费了很多东西，王尔德不把账单结清，就没法取走自己的行李。为此，他不得不滞留，错过了去国外的最佳时机。

另一方面，他已经没钱了，准确来说，他的钱已经被道格拉斯败光了，因此没法支付逃亡的高额费用。

王尔德入狱了。

道格拉斯在外面逍遥自在，两年时间，王尔德没有收到过一封信他的信。

世俗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好言赞美也好，恶语相向也好，在爱里都可以不在意，但爱人的鄙薄和无知，对于一个真正爱着的人来说，也许是世间最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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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道格拉斯是什么样的人，王尔德难道不知道吗？

他难道不知道道格拉斯是怎样的虚荣？他难道不懂得道格拉斯是怎样的鄙薄？他难道不知道道格拉斯就是被生理的欲望控制着而追求物质享受的人？

不，其实他都知道。

他问：“你真的以为你配得上我当时对你的爱吗？或者，我有过一时片刻认为你是值得我爱的？”

然后自己答道：“你当然不配，我知道。但是爱不是市场上的交易，不是小贩们的磅秤可称量的。如同精神的快乐，爱的快乐是感受到爱本身的生命流动。爱的目的就是爱，不多也不少。”

在监狱里，王尔德尝尽人间苦果，可是最该出现的道格拉斯却一次也没出现，就连一封信也没有，这让王尔德痛苦不堪。

痛苦归痛苦，王尔德却并不怨恨，“我没必要告诉你，无论是事发当时还是现在，我对整个事件看得是多么清楚。但我对自己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必须守护我心中的爱。如果我因受困囹圄就抛别爱，我该如何安放自己的灵魂？'”

一个人在得意时坚持的东西，可能会是假的，但在痛苦时依旧不肯放弃的东西，则肯定真实，至少对于他而言，是这样的。

他写下这封信，并在信中坦言“与你的友谊是我思想堕落的开始”，这不是为了怨恨，而是拯救。

他要拯救什么呢？

拯救道格拉斯的灵魂。

“对于虚荣的你，我确信这封信将会正中你的痛处。因为，我会写你我的生活，你我的过去和将来，其间甜蜜如何变为痛苦，痛苦又如何变为快乐。若我做到了，就请你一遍一遍读这封信，直到它将你的虚荣心全部吞噬。”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试图将爱人从虚荣和鄙薄之中拉出来，脱离那“不忍卒视、不忍卒听”的可怕之物。

世间最崇高的爱，莫过于试图救赎对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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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一个虚荣虚荣又鄙薄的人，他会做什么呢？

他会在物质的享受中迷失自己，用对物质和掌声的渴求为自己铸造一个牢笼，然后自己在这个牢笼里出不来。

我们把这种生活称之为浅薄。

王尔德告诉自己那个“浅薄”的爱人说：最高层次的邪恶是肤浅。

他还说：肉体的罪孽不足为道，如果它们必须治疗，医生们足以对付它们；只有灵魂的罪孽才是可耻的。

因为灵魂的罪孽，没有医治灵魂的医生，只有自己才能医治自己灵魂的疾病。当然，和更好的人在一起，会被影响，和高尚的人呆在一起，也会受到影响。

但道格拉斯和王尔德在一起几年，似乎并没有被影响，所以王尔德说：

“事实上，你身上有什么是我能够影响到的？你的大脑？它还未充分发育。你的想象力？它已死亡。你的心？它还未诞生。”

对于一个这样的人，他能够怎么办呢？唯有希望道格拉斯看到他的信中的“教导”而自行领悟罢了，曾经在物质上，他给了道格拉斯奢华的享受，但在灵魂上，除非自己愿意，否则外人终究无能为力。

因为一个人只有滤去所有外在的激情、习得的文化和财物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的灵魂。

而放弃享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王尔德告诉了爱人救赎之路，但道格拉斯是否会踏上这条路，王尔德自己也不知道。

但这份爱，他已经给出了。

在无尽的痛苦之后，他回报了人世间最崇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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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有些爱是相互成就，但痛苦不是，痛苦始终只是自己的。

你的痛苦，别人无法明白，有些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而有些人知道了，还会落井下石踩几脚，有些人试图安慰你，但那只是你自己的，别人爱莫能助。

王尔德入狱之后，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在四壁铁笼当中，吃着他前半生从未吃过的苦，你想想，一个曾经家产丰厚、生活高雅、锦衣玉食的人，最后因为爱而入狱，而自己所爱的人，在入狱之后却销声匿迹，那对心灵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啊！

但他没有像很多人面对痛苦时那样，要么仇恨，要么抱怨，他在痛苦中思考，最终明白：快乐可使肉身美丽，但痛苦则让灵魂升华。

到这里，这份爱，已经超越了普通男女的爱，超越了大部分人间的爱，而进入到天国的爱情里。

人间的爱，是物质的享受和彼此相依相伴的温暖，是欢喜背后的忧愁，是得到时喜悦失去时悲哀，是在生活面前的无能为力或者共同努力。

天国的爱，没有离别，再无悲苦，他的灵魂得到神的接引，那也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是整个宇宙共有的。

文|不有趣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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